救護車趕到時,智慧財產研究所的研究生劉宇傑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他垂落的雙手像被死神牽著一樣無力。救護人員忙進忙出,花了大概十五分鐘就整理好現場,把宇傑帶回去醫院了。政大自強宿舍四樓的走廊擠滿了學生,但冷冽的空氣出奇安靜,只偶爾穿梭著幾句低調的碎語。大家表情都很嚴肅。

  半小時後,警務人員也離開了,舍監跟著一併離去,只留下鋁門外的黃線與散落一地的碎木板;這是剛剛舍監與同學合力撬開木門的結果。因為稍早,劉宇傑把自己反鎖在房間內,還用鞋櫃頂住木門,死意堅決。他站上床,拿起電線繞過天花板的鋁條,再以死結纏綁到自己的脖子上,接著跳離床邊。雖然幾番反射性的掙扎,但依舊如願歸西。直到二十分鐘後,有其他住宿學生無意從對面看向劉宇傑的房間才發現有人上吊。

  警察走的時候叮嚀同學早點休息,舍監則是沉默不語。同學們紛紛相覷,然後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間,沒有多說甚麼。在創下本年度最冷溫度的夜裡,這些住宿學生沉重的心情呼應著氣溫的低點。

  同班的陳家豪站在走廊底端的樓梯口,他眼眶泛紅,直到人群都走光了,他還是默默杵在那兒,動也不動,無言以對地向著劉宇傑的房門。門外的黃線晃著暗淡的光芒。「媽的,你真的這麼孤獨嗎!」陳家豪狠狠罵了一聲便轉身下了樓梯,走回自己位於三樓的寢室。

  回到寢室之後,陳家豪低著頭,緩步走到窗前。他推開窗,窗外的冰冷很快就抽走寢室內僅存的溫度。然後,在面對著貓空山林的窗外,一張慘白猙獰卻如此熟悉的面孔,雙眼浮凸、嘴角潤著唾液、垂著舌,隱約浮現,「結果呢?真的讓你滿意了嗎?」陳家豪淚水滑落,不捨地問著。但那張面孔卻哀愁著表情,慢慢消失。

  宇傑的面孔消失以後,陳家豪才發現政大宿舍面向貓空山林的窗外,其實特別陰沉。仔細端詳,普通學生看不見的那些,在宿舍窗外此起彼落遊蕩著的,原來不只有劉宇傑的鬼魂而已。「原來鬼魂都看不見彼此。原來鬼魂都感覺不到其他鬼魂的存在。好可憐。」陳家豪的眼淚再度滴了下來,他替宇傑感到十分難過。擁有陰陽眼而個性憂鬱、不太和睦的劉宇傑,生而在世交不到甚麼朋友,因此一直都期待有一天能成為到他每天所看見的一大群鬼魂之一,能與這些鬼魂成為知己,共進共退。然而同樣有陰陽眼的陳家豪卻選擇逃避,欺瞞自己的本能,假裝甚麼都看不到,正常過著日子。彷彿涅夫斯基大街的戲碼;面對一樣的天賦、一樣的處境,兩個人卻選擇不同的路。死亡的屬性,竟是寂寞。

  「你現在更孤獨了。」陳家豪擦去眼淚,嘆了口氣。他決定繼續好好地活下去。關上窗,他爬上了床鋪,適切地躺下。一會兒,當他睜開眼,霎時驚覺,眼前天花板竟出現了一面面的幽影、一張張恐怖的面容。看著他們,陳家豪又落下淚來,「你們真的好孤獨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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