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住過士林某處單人套房。

 房間不大,格局大致方正,而且租金低廉!房東說怕租不出去,不希望房間空下來才急著出租。所以很幸運地,我就以很低的價位入住了。

 從我搬進去,到搬出去,大概住了半年。那時候,我經常坐在床鋪旁的書桌打電腦,這樣的話,打累了閃身就可以跌入床睡,很方便。而且我總是關掉天花板的燈,只留著檯燈而已;一方面是因為燈是新裝的,很亮、很熱!另一方面是我覺得,這種昏暗讓房間有一種質感。這樣子的空間感,幾乎是我的習慣了。

 有一天,那是我搬進去大約兩個禮拜後的某夜。我當時打著電腦,但本該是靜謐沉寂的空間,卻突然感覺到,好像有什麼鑽入床鋪旁的角落,接觸到床緣的感覺。我這個人屬於粗線條,當下認為,應該只是隔壁鄰居碰撞牆壁之類的,也就不太在意了。但隨後的幾分鐘內,陸陸續續都有莫名奇妙的聲音傳出!像是「咖啦」、「搭嘎」,那種有一聲沒一聲的小噪音。這聲音從四面牆壁中傳來,很像有人有意無意在碰撞著牆壁。不過那刻時分,我實在沒有尋根究底的心情,只想趕稿。就把這些怪現象歸咎於鄰居了。

 後來,起起落落的咖啷聲一直持續著,像是誰在碰撞著牆壁,而且越來越小聲、頻率也越來越少。大概兩個小時之後,我又突然感覺到床舖有震動,但這次比較明顯,是有人「踩」上去的沉重感。那感覺就像,有人從哪裡高處降下來,穩穩站在床上似的!

 我愣住:「該不會是老鼠吧?天啊!我的房間有老鼠!」

 於是起身,趕快衝到門口,切下電燈開關,把房間的燈都打開。還從置物櫃拖出久沒碰的大塑膠袋,認真備戰。心想,要是真有老鼠或什麼,用這大塑膠袋,也許能套到。

 靠近床鋪,我躡手躡腳,慢慢移開床墊與床架。眼前卻只有地板上薄薄的灰塵。咦?底下沒東西啊?我納悶,頭上的日光燈壟罩,有股不太親切的溫熱感。

 頂著頭上亮到刺眼的白光,我低著頭,不放棄地尋找其他角落。但是,房間所有角落裡什麼都沒有。衣櫃後面也沒見到什麼老鼠。回到書桌往下一瞧,更是清楚空曠。繞了一圈,我便又坐回椅子上,推測剛剛那些可能是錯覺吧!此時仔細聆聽,發現四面牆壁也沒聲音了。電腦螢幕安靜等著。我又繼續打起電腦,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打著打著,手機響起。是一位要問社團事務的同學。但才聊兩句,他就問我,房間裡是不是有人在哭啊?我當場一震,整個人嚇到!因為我這邊聽筒聲音很清晰,沒雜音,也更別說什麼哭聲了。而且這位同學平時嚴肅,不像是會開無聊玩笑的人。

 「住外面,要特別注意一些『看不見的角落』。」他娓娓道出,「你房間某個看不到的角落,很可能有...」

 沒聽他講完,我立刻打斷他的語重心長,說他聽錯了。事實上也是;房間裡角落分明,不會有哪裡看不見啊!

 我在電話這頭說完,彼端的他不以為意,也就沒提了。

 談完社團的事,掛上電話,房間回到安靜,但我的擔心卻開始急劇加溫。

 我反覆思考著他的話,又想到,很多鬼故事好像真的都是發生在角落啊!什麼躲在角落看著你之類的。想像力豐富的我,一想到那些畫面,頓時整片頭皮發麻。雖然我本身不太信邪,但那夜晚,毛骨悚然了很久!此時天花板上的環型燈管閃了一下,可能是通電不順暢。我抬起頭,看著熾熱的燈源,心裡卻因恐懼而萬分陰涼。

 我又起身,開始緩緩巡視四處。這次就不是為了老鼠了。緊張之下,不敢太直接地搜尋,但心裡又嘀咕著,怕會漏看。提心吊膽的我,心中滿是疙瘩。夜晚的漆黑蹲在窗台,很深刻!百般遊走地掙扎之後,我孤伶伶站在房間中央,曬著明亮的日光燈,回顧四面八方。說真的,當時除了正上方的燈泡照在我頭上讓我感覺熱烘烘外,我連一點「靈異詭異的知覺」也沒感覺到啊!

 當時心裡百感交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各種猜測在腦中奔馳。我抬頭看了電燈,還是亮的刺眼。心中忖測:「燈這麼亮!有鬼也躲起來了吧!」

 我聚精會神盯著良久,直到眼睛不舒服才閉起來,轉頭走向書桌。那環形的日光燈座,像天使的光環般耀眼。

 我暗自總結:「呵,這麼亮的燈,房間裡還有哪個角落值得害怕?」

 悶悶吐了口氣,稍稍放心。放心以後,就回到電腦面前敲鍵盤。直到太陽快出來了,累了,才趴到床上。連燈也沒有關,就一覺到中午。


 事情只發生那一次,在我住的半年內。所以沒有讓我留下太多印像。


 過了半年,我搬離士林這便宜的租屋處之後的某天,巧遇一位念法醫的學長。人生真是充滿巧合!而更巧的是,學長剛好本來想租那間房間呀!只是後來作罷。

 本來我想先告訴他,真有緣,我正是前一位房客!但看他說到租屋處時,一臉神情黯然,我於是先問他放棄入住的原因,他也很坦白,慢慢訴說了這段駭人的經過。

 這位學長當時為了讀書,選中那間房間。就緊接在我之後。他也跟我一樣,與房東談了個很低廉的價格。但他警覺性比我強烈,腦袋也動很快。他不解這間房間跟房子周邊環境都很好,租金怎如此便宜?於是他一方面與房東延議,暫緩簽約;另一方面透過熟識的媒體朋友和警方的人脈調查,同時也從法醫界的朋友那邊,明察暗訪。

 這一探查,才確認了一些恐怖的事情。原來那間房間,那間我住了半年,學長本來要入住的房間,在我搬進去之前沒多久,死了一個房客!那是個正在當兵的毛頭小子,趁著放假在房間上吊。

 學長的警方友人說,那應該是感情因素。

 他的媒體朋友也確認,那時消息沒有走漏,是因某些單位對媒體施壓。

 學長另一位朋友,剛巧負責到那次案件的相關業務,因此看過驗屍與現場勘驗的報告,還一併告訴學長法醫所推測的狀況。他說,那名房客就是踩在自己的床上,舉起手,向上一躍,撈抓綁好在天花板燈座的套繩,並將頭部朝著繩結套入,當他頸部套入那堅固的活結開口中,雙手就順勢放鬆。又由於跳起來後的下墜力量,重重地拉扯,活結便拉死。那是類似釣魚線的繩索綁出來的結,因而狠很嵌入脖子裡。以當時的情況而言,手解不開,腳也勾不到床;這麼一來,剩下的事情,只有掙扎。

 學長轉述他朋友的說法,講得戰戰兢兢。

 他說他朋友甚至推算那時刻,那位自殺者,應該就是這樣在狹小的房間中激動地掙扎。然後因為晃動,反射地就朝四面牆壁亂踢。偏偏,越晃繩結拉得越緊、他的喉嚨被鎖的越死,只能吐出細細嗚噎。學長說,他朋友認為那場景若有旁人,除了會看見沿牆亂踢的驚人畫面,還可能會聽到悶悶澀澀的哭聲。

 學長又補充,那房客越痛苦,掙扎就越是用力。他朋友說警方的鑑識報告裡,甚至還提到他把燈座都拉彎掉了。燈泡也被擠破。破碎的玻璃灑滿早已染紅一片的床單。

 他就這樣掙扎著,直到斷氣。

 據驗屍報告說,那房客因為掙扎太用力,連頸骨也斷了。喉嚨也幾乎被細繩割穿。屍體放下來時,身首幾乎是分離的。要不是燈座被拉彎,屍體垂降到床上,分攤了支撐的作用力,如今應該只剩一顆頭會掛在燈罩上。雖然也差不多是這樣了。

 我聽完,心裡涼了半截。手腳竟不自覺發抖,兩眼發直。

 學長發現不對勁,拍了拍我的背,也輕聲呼叫我的名字。但我似乎被什麼東西包裹住,陷入一個恐怖框框裡。

 半年多前的某天晚上所聽到的聲音,忽然又在我涼涼的腦中轟然作響。

 而且我又閃過一個念頭:那時的白熾燈光背面,因為光害,不就是房間裡唯一可以遮掩黑暗的「看不到的角落」嗎?

 汗滴從我臉頰滑過,學長凝視著我。我還是眼神渙散。

 我想,說不定那房客的鬼魂,就掛在那明亮角落的背後呀!然後,在那夜怪聲音以後的幾天幾夜下來,一直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計算著我一次一次的呼吸。

 我也想到半年來我好幾次所站的位置、好幾次我抬頭看日光燈的情況。或許;雖然只是或許,但我大驚:我或許甚至,曾與什麼恐怖到不可思議的東西,四目相對,聚精會神地凝望彼此過呀!


 冷汗沁濕我的衣服。想到這裡,我便昏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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