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常做夢。
不知不覺,又讓我想起大學時的一場怪夢,
以及一個不錯好的朋友。

我大二、大三的時候,可謂多災多難啊。
有一段時間因為蜂窩性組織炎,住院了好一段日子。
當時雖然在台北讀書,卻由於住院要住很久,
就從榮總轉院,回宜蘭,住到羅東的博愛醫院。

住院那時候的生活很優閒;
除了看書、寫作、畫畫、看電視、聽音樂、吃,
幾乎沒有什麼事情好做。
我當時又是腳踝開刀,沒辦法出去四處走動,
以致於,整個住院期間都只待在床上。

那陣子,很多朋友來看我。
不乏國中同學、高中同學、大學同學。
但是,我最讓我意外的,
是一個很久很久沒見到的國小同學。
他在彰化唸書,那期間剛好回宜蘭,聞訊便趕來看我。
我好感動!

豈料,大概是日思夜夢。
他來看我的那天,晚上我就做了這個怪夢。
主角是他。

此時回想起來呀,夢的過程呢,
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印象。
雖然,我有在床邊放畫本的習慣,
好讓我能在剛醒時就能畫下夢,免得忘掉。
而且夢都跳來跳去,很難文述,用畫的最好。
不過當初一睡醒,卻出乎意料地忘卻許多部分。
所以畫冊上,也只留下零散的插圖,與朦朧的「情緒」。

夢的內容,我大致敘述如下:
我最初的印象,是在沒有車也沒有人的馬路之間。
馬路上長了一顆大樹。很久不見的朋友站在樹下。
他面向夢裡第一人稱的鏡頭,微笑。
我走過去,畫面以水平視野運鏡,卻看見,他立刻爬上樹。
我有股劇烈的感觸,想要跑去追他,拉他下來。
這樣的感觸,老實說,在夢醒時還拖著尾巴般,餘韻猶存。
我感覺到自己開始抬腿,鏡頭朝他推去。
但卻發現,我的動作好吃力、好緩慢,根本跑不快。

第一人稱的眼界,轉變很突然:城市消失成鄉間。
然而轉變的界線我也不清楚。
總之,我知道我很奮力,跑過田野還有砂石路。
路旁都是樹林。我不想跑了,就停下腳步。
忽然卻看見我朋友從我旁邊隱約現身。
場景何時改變我沒察覺。我們變成站在教室裡。
突然,他又變成坐在講桌上。
我想去拉他的那股「感觸」又出現。他看似很近。
可是此時卻又有一樣的問題,我很吃力要伸手拉,
卻怎樣都拉不到。

後來,跳接到原來的馬路上。
我看著他離我很近,轉身要走。
然後他身邊站了一個很像我的人。
雖然我沒刻意這樣想,可是夢裡就是知道,
那應該就是我吧!

夢中第一人稱的視角,以俯視的狀況,
看著我跟他站在一起。兩人只有淡淡薄薄的背影。

這兩尊黑影在一字排開呈現無限多組的小便斗前,
一瀉千里。還不時交頭接耳,不過夢裡聽不見內容。
接著,我們兩個都出現在原來的馬路上。好像又重複夢。
只是這次是兩個人都站在樹前,並排而立。
兩人交頭接耳,都是背影。身旁樹木很茂密。
不過,樹木沒有紋理,像空虛的剪影。

又一轉瞬,夢裡的速度好像開始變快,
夢中的視野彷彿齒輪上了油,靈活了起來。
忽然之間,畫面開始後退,
我看見一隻手從視野下方伸起。
這感覺就像我自己伸出手一樣,很真實!
然後,朝著夢中的我的背影與我朋友之間飛去,
很快很快;非常快!
接著在毫無片刻思考之際,
好像有什麼編劇已經替夢決定好了一般,
去推了「我的背影」。
啪啦!夢中看見「我的背影」飛出視野外。不見了。
這時印象中,場景又變在教室裡,
我朋友坐在講台上,本來抖晃著腳,卻突然停止。
他轉頭,很嚴肅地看著第一人稱的我的視線。

之後,隨即而來,教室黑板猛然衝向講桌!
這畫面嚇我一跳。我急著要叫他離開卻發不出聲音。
僅僅一剎那,我心一急、口一快,喊出了「走開啊!」
我就醒了。

夢中最後一幕是什麼我已經忘記了。
他不知道有沒有跳離講桌。

兩年後,我大學畢業那年暑假,
我們又在國小同學會上相逢。
這個夢我早已忘記,直到那次同學會後的第二個週末。

那天晚上,我跟他去宜蘭友愛百貨逛街。
逛完,我要走去搭公車時,他騎上他的小50說要送我,
但無奈,才發現安全帽只有一頂,他便決定陪我走過去。
他慢慢催,騎在我前方外側一點,邊聊天邊陪我漫行。

後來,經過巷口時,突然我感覺頭重腳輕不平衡,
我一個撲倒,跪跌到旁邊人行道。
騎在側前方的朋友聞聲一驚,緊急煞了車,回頭看我。

怎知道,說時遲那時快,巷口衝出一量宅急便的貨車......

那天做完筆錄,我回到家好累。
想著車禍瞬間的碰撞與撕裂,畫面清晰,時間彷彿暫停,
又想著,他家人在醫院哭斷腸的樣子,我心中也痛苦不堪。
摸上床,我決定休息,鎮一鎮今天糟糕的情緒。
睡前,我恰巧翻了翻畫本,看到這則夢。

一思考,豁然開朗。我也許知道當時夢裡的最後一幕了。
也許,是病榻中的我,莫名出現在未來,推開了自己。
然而若是如此,我不解,為何我不一道拯救他?
是命?是機緣?

回想推開自己的那隻手,我稍感欣慰。
但想起那面黑板衝向講台的他,和他眼睜睜的表情,
我頓時又潸然落淚,無法遏止莫名的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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