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文字域

大概是前年吧，某個夏天。我和朋友去羅東運動公園打球。
那天，打到晚上九點多，差不多累了，滿身汗，
於是決定去洗手間換個衣服再離開。

我提著背包，托著籃球，走進雙出口圓型設計的洗手間。
羅東運動公園的公廁，造型相當特別。
我兜了幾步，挑了第二間廁所當作換衣間。
我朋友則是鄰我一間。

不過，當時運動公園大概沒有太良善的管理吧，
廁所裏面燈泡壞了，沒有太亮的照明，
我們僅能依靠窗外無意施捨的那一點路燈黃光。
好在廁所裡並沒有太多障礙物，所以昏暗不明之下，
我還是頗順利地脫去衣物、拿毛巾擦汗，
再換上乾淨衣服。

我在裡頭很快地換好衣服，我朋友則是漫條斯里。
他是個溫柔斯文的大男孩呀，不像我，粗粗魯魯。
換好衣服的我，拎著包包推開把手與塑膠製的藍色大門，
一踏出廁所，便立刻反手拉上門。很隨手的一個動作。
未料，門卻關不上，反而是緩緩鬆開。
我納悶，把門拉開看，裡面是我剛換衣服的地方。
那是個一坪不到、空空的、除了垃圾筒以外，
什麼也沒有的空間。

朋友還在換衣服，有些慢。
我退幾步，再次嘗試關上廁所的門。
但是滑順的門軸，卻又在即將閉合的前一刻卡住！
那感覺，就像是夾到了什麼似的。

我原先以為是樹枝或垃圾之類的東西，打算不理會，
可是又想說，既然朋友還在換衣服，閒著也是閒著，
不妨我就探查一下，當作舉手之勞好了。

結果，發現門縫上端，卡著一條灰色的麻花編繩！
這繩子就這樣，非常不明顯地隱身在灰暗的影子裡頭。
不仔細看，真的不會發覺。
然而，奇怪的是，如果這繩子卡在這個地方，
那我剛剛換衣服時，怎麼還會關得上呀？明明會卡住呀？
難不成是我關門時，將本來掛在上頭的繩索給碰了下來？
因而才掉入門縫中，導致現在無法閉合吧？我猜測著。

放下手中的行囊，擱置在洗手台。
我把灰色繩子一段一段拉出來，試圖將繩子弄出夾縫。
邊拉，心裡則是邊嘀咕，怎麼會有莫名奇妙的繩子在這裡？

拉著，忽然張力一緊，彷彿拉到底了。
我沒太多思考，順著又用力一拉，突然就聽見垃圾桶倒掉的聲音！
框啷啷！那聲響在雙弧形的公共廁所裡鏗鏘迴盪。

隔壁門此時猛一開啟。是我朋友換好衣服了。
我停下手邊動作望向他，他吃驚瞪著我；
撐大著嘴眼，表情愕然。

「你幹麻？那什麼臉？終於換好了喔！」我說。
『你、你在幹麻？你在拉什麼？』他皺著眉問道。
「繩子啊！」我又抽動一下，展示給他看，「很怪吧。」
他稍微走近，注視著我手的動作。
「剛剛換衣服沒注意，換好才發現。這繩子好像卡到門了。」
『騙人吧！你、你、到底這是怎樣？』他語無倫次指著那繩子。
「啊？」我後知後覺地，茫然轉頭看我手上握著的東西。

「Shit！！！」我大叫。連忙拋開那條詭異的東西。
我這才意識到，原來那不是什麼繩子啊！
而是，灰色的、編成辮子的，
枯糙頭髮！

我朋友也驚叫連連！我們跟著轉身，後退了好多步。
雖然瞥過頭，但我眼角餘光，還映視了那串放開了的頭髮。
灰白長髮鉤在門縫上，而門又被緩緩彈開。
門開了，我們不禁再看一眼，卻又嚇到說不出話；
因為，我們四隻眼睛看見的，是廁所裡面，倒了的垃圾桶，
以及垃圾桶裡面，一顆已經腐爛的噁心人頭。

那顆頭，還以腐朽的皮肉拉扯著她長長的灰色頭髮。

我們慌慌張張逃出廁所，但無奈我的包包忘在洗手台！
我朋友不願回去，希望我白天再去拿。
但快哭了的我，實在不希望把自己的私人物品，
留在那詭異的廁所裡。
於是，幾乎腿軟之下，我很忐忑、很驚恐地回去那間廁所。
月光與路燈此時都顯得陰沉。朋友則站在視線可見的遠處。

一回到廁所，我鼓起勇氣往洗手台去。
幸運地一手就拿起包包，沒有什麼耽擱。
但人心就是這麼好奇，我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

咦？我站定腳步，一頭霧水。

朋友見狀，不動聲色地盼著我。
我揮手喚他過來，他緊張兮兮地走近。

當我們兩個再次進入廁所後，氣氛依舊詭譎。
他不太耐煩，而我只是安靜地指了指，
指著剛剛令人窒息的第二間洗手間。

這時在門上掛著的，真的只是一條繩子，
一端垂在門旁，另一端則鉤在門後的轉軸上。
而倒了的垃圾桶，裡頭除了髒污的衛生紙，
就什麼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