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文字域

我以前，在高雄某破舊大廈的電梯裡，遇過一位法師。

他穿著紅黃相間的法衣，比我矮一顆頭。
頭髮稀疏，年紀也大概六十了。
基於禮貌，我朝他打聲招呼。
然後環視斑駁的電梯壁面木紋，
笑說：「電梯裡真陰森！」

那個電梯大約一坪多一點，很舊。
但仍忠實無怨尤地，搖搖晃晃朝著12樓去。
法師跟我從一樓一起進去的，大概也一樣要到12樓，
因為我按了樓層鈕之後，
他只是寬寬衣袖，望著我笑，沒多說什麼。

我笑說：「電梯裡真陰森！」

他聽完，清清喉嚨說道，
有些電梯很陰森，是因為鬧鬼。
而且電梯鬧鬼多半都是「生前常搭那台電梯」，
因此死後仍留戀其中的氣味。
這句話一聽，我是涼了半截。
就像極冷的冬天裡，穿得正暖，
卻不慎踩入將要結冰的冷水坑一般；
整股涼意自腳跟竄到腰際，勢如破竹纏繞脊髓，
再灌入腦門，百般攪和、凍結我的腦細胞。

我微怒思考：法師就可以嚇人嗎？我只是好心打招呼啊！

但後來他好像發現我的情緒，趕緊補充：
「這台電梯不會啦！」他語氣朗朗，很有中氣。
「有我在，不會有什麼東西來鬧事。放心！」
語畢，拍了拍胸，很有架勢保證。我稍稍緩和恐懼。
小電梯仍舊抖著抖著度過七樓、八樓...
他更開玩笑，說憑他的功力，東西方的鬼魂都壓得住。
我故意說，那到了12樓，會不會有什麼東西等著？
他說，他會跟著我。不會有其他鬼怪。
哈！那阿莎力的樣子真的很親切。

如今想起來，他講的每一句話，真是一點都沒錯。

大概是因為他是法師，講完我也不害怕了。
而且沒幾秒，電梯便吐出叮一聲，到達12樓。
果然，明亮的走廊、涼爽的空調，
雖然大樓頗舊，但裡面的陳設還算舒適有序。
看來是我自己嚇自己。我安心釋懷地笑了。

吸口氣，笑著走出電梯。
跟我很有緣的法師，也笑笑隨後跟出電梯。

我往我朋友家走去，他住在走廊最裡頭那間。
而那位矮矮的老法師，則在前一戶就停步。
我一聽見他平平的語氣，輕聲講著：「終於到家了」，
就馬上轉過頭，打算跟他道別，感謝他震住我的恐懼。

但是...很奇怪，我卻什麼都沒看到。

只聞到清雅的祭祀飄香，
並看到走廊與那戶人家門上，貼著治喪的告示，
以及，門裡頭隱約透著的，

法師的黑白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