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文字域

簡單說，我做了個夢。
我夢到我在一座海灣，與許多朋友一起。
朋友勸我下水，但我怕有鯊魚，遲遲不敢下去。
猛然間，鯊魚出現在淺水波浪裏頭，
然後跳上岸，差點咬到我的腿。
我不斷大叫：「你們看！你們看！真的有鯊魚！」

後來，我跟鯊魚變成好朋友，
他像人類一般行走，我們去了很多地方，
我帶他見識了人間的一切，我們聊了很多哲學思考。
我身邊的人也沒有覺得奇怪，
這鯊魚簡直就像個尋常人物一樣被看待。
某日，他對我說，他有種無家可歸的感覺。
我建議他去動物園；甚至還幫他安排好了動物園的面試機會。
我很有把握動物園的人會有夠大的水槽，
會有良好的照護，會非常歡迎這隻鯊魚。

就在到了動物園的門口前時，
他突然問到了我，關於人生的問題。
我們聊了很多，他說他羨慕人類的生活，
所以很想留在人間！住在動物園！
然而，他也想回大海；除了想家以外，其實也想再拼拼自己的未來。
一隻鯊魚希望拼一拼自己的未來！
一隻鯊魚為了自己的未來踟躕著！

我不知道我究竟在夢甚麼。

後來，我不知怎麼地，勸了他：
「你還年輕，你可以從此留在動物園，成為陸上世界一份子。
　但是，如果這樣會留下遺憾，會讓你從此惋惜自己的青春，
　那就不要放棄海洋，那就回去拼一拼啊！如果老了後，還想
　來看看我，或者發現海洋不適合你，那再回來吧！」
在夢中講完這些話，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很讓我自己震撼！
鯊魚聽完流了眼淚，我也跟著哭了。
因為我很珍惜他這個朋友。我覺得他很特別，我捨不得。

一天傍晚，夕陽沉入海中之後，海水已是深藍的。
我與他在海岸邊散步，度過一區木叢，
裏頭有間屋子，竟是學校某教授的住家，
他瞧見我們，也出來打了招呼。

與教授道別後，我們繼續往海岸走。
我們到一座窄小的灣岸，打算送他入海。
這個灣岸周圍還有戲水的遊客，他們看到我與鯊魚到來，
都紛紛退避，而且表情明顯驚恐。連救生員也一樣不敢靠近。
我與他道別，他身上掛著一面旗，上頭有他的名字，
但我已不記得是甚麼了。只記得是面白底紅浪圖的旗子。

道別後，他尋入海中。
我們中間隔著的海水越來越鹹澀，也越來越厚重。
我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他與我一樣在流眼淚。
然後，他身上旗子的顏色逐漸退去，
他的名字，莫名地漸漸消失，直到最後淨白一片。
那淨白顯得悲慘，彷彿從沒被寫過名字一樣。
我不懂，我踏入淺浪，朝他跑去，
這才發現，他竟然在入水後沒多久就死掉了。
我愣住了。世界變得好安詳。
我只怔怔看著鯊魚的軀體，在海中載浮載沉，越漂越遠。

有個聲音告訴我，他是習慣了人間，
自然就不再適應海洋。

我醒來後，不斷想，為什麼要死掉呢？
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了！這樣對夢想的本質太不公平了！
但很快地我就放棄了思考，畢竟那只是夢而已。
沒有甚麼邏輯或理由需要被依循。

現在是凌晨四點多，接近五點。

人生好累。
如果等下睡著，能不能就從此不要醒來了。
作一個好夢，就住在夢裡了，該有多好。
反正人生也沒有比夢還真實多少。
反正，人生也沒有比夢還有價值多少。

晃晃蕩蕩這麼二十幾年了。
建立的一切仍然沒辦法證明自己存在。
既然如此，不如別掙扎了。
疲憊說穿了只是一種發自肉體的嘲笑而已。
嘲笑傻、嘲笑蠢，嘲笑著不知所云的人生。

好累。
好累好累..

總是沒有休息、永無止盡地在各種責任之間擺渡，
像是走在鋼索上，一不小心就會跌落沒人知曉的深淵。
幽暗的深淵，可有人想過，
其中葬身了多少青春與本來充滿希望的人生。

好累喔...
永遠不要醒來好不好...

如果有神有佛有鬼魂的話、
如果唯一一次機會能讓我不再是個無神論者的話，
那就現在吧！就這兩個小時的事情而已。
讓我活在美夢裡吧，就這樣靜靜的，無聲無息無人在乎的。
永遠都不要叫醒我了拜託。

永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