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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力太大、精神耗弱,會使人產生一些幻覺。
要小心,這現象說不定是妄想症的前兆喔。

我以前有個朋友-現在已經沒聯絡了-曾經很依賴我。
那陣子她常找我聊天,說時常聽見有人說話什麼的。
當然,我是念生物醫學相關領域的呀,怎麼可能會相信;
更何況,若從她敘述的各種跡象研判,
明顯是『幻聽』,而非真的有人說話。

每當她半夜找我訴苦,我都一直好聲勸她、分析給她聽。
嚴重時,她會顫抖,害怕到話都說不清楚,
而我也只能抱著她說道理給她聽,儘可能告訴她沒那回事。
但最後,可想而知,壓力很大的她總是不接受我的說法。
她堅持那不是幻聽,她沒有精神異常。
每每如此,我還能怎樣?只能一再苦口婆心呀。
沒輒啊!這種因為壓力產生嚴重幻覺,
又不承認的病人,是典型缺乏病識感,
誰都很難說服她,讓她認清自己精神出問題。
所以,也總是難治療。
本來,沒有這些問題時,她是一位身材矮小纖瘦、談吐芬芳,
端莊可愛、氣質出眾;鵝蛋臉且皮膚白皙、濃眉大眼的女孩。
但如今,看她日漸消瘦的雙頰,真令人不忍。

後來,日子久了,我有些負荷不來。
並不是放棄她,而是,我總也需要時間處理自己的事情啊!
但她卻依賴感漸重,沒有找我談話,就彷彿世界末日一樣。
她說,她除了騎車時會聽見有人說話、嚇她,
讓她分心、甚至讓她出車禍;就連平時默默吃飯也會,
躲起來看書也會。她很激動告訴我:只要獨處,就會聽見!

這種生活對她而言,的確難受。
但是她不承認自己有病,要帶她上醫院就診就不可能啊!

有天,我不太耐煩了,由於那時我也忙於考試,
但她卻24小時,從電話、msn、e-mail,
甚至直接找上門,就是要找我訴苦!
不是我不幫她,但實在是,
連我也幾乎要被她煩得喘不過氣!
我想,曾交過這類情緒失調的朋友的人,
一定很能了解我所說的苦衷。
無論我怎樣說明,她始終堅持,她是真的有聽見!
而且那些她聽見的東西,她相信是真的存在的。
『要是你也聽見、看見,一定也相信我!』
她總是這樣推卸我的論點。
但我還能怎樣,所有否認的說法都是病人的認知啊!
她不像我這般理性,能夠分辨得出現實與幻覺。
唉,我努力勸她,要她振作,可是依然無效。

就這樣耗著,直到某天,
我真的被她煩到睡也沒睡好、吃也沒吃好,
連考試都某種程度上受到她的影響而不順利。
自己的生活作息都因為不想讓她沒人陪伴,疼惜她,
反而卻搞砸了。萬分無奈。
於是我想採取強硬的行動,為她好也為我好。
我想找榮總的老師幫忙。
以前大學時,有位老師是精神科權威,他很照顧我。
現在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那天,我約了她到天母喝下午茶。
我先是喝了大杯熱拿鐵,她則是什麼都不喝。
她的表情沉沉憂鬱,我很不忍,真希望能幫她些什麼。
這類有幻覺的患者,除了苦惱著內心的紛亂複雜,
偏偏,若遇上同情心、同理心缺乏的人,
還必須忍受外界歧視。這相當痛苦吧!
像是那天喝下午茶時,我說服著她去看醫生,
也找了很多資料,告訴她種種妄想症的徵兆。
也許是說得稍微激動、大聲了些,讓店員注意到,
豈料咖啡店的店員前來查看後,不但沒有笑容,
還露出詭異、嫌噁的嘴臉。
唉,時不時想想,我能當個正常的人就是一種幸福了。

很難想像,有這樣精神疾病卻無法面對的人,
生活是何等掙扎、何等疲倦。

喝完咖啡,我佯稱要去陽明大學找朋友,
希望她陪我散步走去。她同意。
我們於是並著肩,從天母往陽明大學走去。
當我們一到了榮總門口,我依著計劃,又假裝接電話,
騙她說朋友是實驗助理,目前在榮總的一間研究室。
她見狀,感覺有異,本來有些卻步,但還是陪我去。
我們進去後,我又謊稱說要去洗手間,
接著就去找那位熟識的老師-精神科領域的醫生。
剛好,老師當時有在,而且有空。我把來龍去脈說給他聽。
他聽完,說沒問題,叫我待會直接進辦公室找他即可。
當下老師還特別向我強調:
『這類病人缺乏病識感,病患要先重新認識自己。』
的確是這樣沒錯呀!非常正確的知識。
無奈那些患病的人並不曉得。

我回到大廳,把她帶往老師的辦公室,假裝是要找朋友。
心裡想,這大概是我僅能為她做的了。
想著精神科權威醫生老師的話,我覺得我做了件好事。

到了老師辦公室的門口,我看著她,心中有點愧疚。
因為雖是出於好意,逼不得已,但我仍覺得欺騙了她。
她站在門口,小小的身軀、姣好的面容出乎意料的平靜,
只淡淡對我說:
『你要是也聽到、看到,就會相信了。這不是幻覺。』
「我懂。對不起。但妳的狀況......」
『你不懂!我並沒瘋啊!』她嚷道。

我想她是知道我的主意了。
我很認真地看著她,雙手握住她的肩頭,
「很對不起。我明白這種病症。妳不懂,」我試著解釋,
「妳一定要勇敢承認、理性一點。妳得接受治療的。」
我感覺她開始顫抖。但如今騎虎難下,也只能這樣了。
我安慰自己,這樣對她最好呀。

我放開手,轉過身,推開門。老師嚴肅地坐在桌子前。
她則跟在我後面。沒有出聲。
我找了位子坐下,聽見背後是老師的助理關上門。
正當我想拉把椅子到身邊給我朋友坐時,
助理卻抵住我的手,阻止我拉椅子的動作。


『同學,別緊張。你先放輕鬆。』老師突然對我開口,
『你必須面對這個事實,理性一點。』
我忽然意識到某種恐怖的什麼,在心理竄動,
一時間頭皮發麻,無法言語。宇宙陷入沉默。

就這樣,辦公室裡,三個人的身影,
被窗外灑入的夕陽餘暉,拉得好長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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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otlatt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